寒雨像花，睡意似茶

朱嘉欣

冬日的午后，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。空气中蓄着丝丝寒意，氤氲着整片世界。在卧室昏暗的光线下，裹一床绵软的被子，就可消磨掉整个悠闲的下午时光。

与其在寒冷的室外蜷缩着身子，不如在温暖的室内安静地睡一觉舒服。我尤其喜爱在寒冷雨天好好睡上一觉，贪婪地在被窝里享受着被温暖吞噬、淹没的感觉。即使偶然醒来，也不忍离开被窝，而是继续做着突然中断的美梦，进入半睡半醒的阶段。若此时已经完成所有任务，大脑和身体更是能完全放松，我随心所欲地回放着记忆中愉悦的画面，梦境里所有情节都能由自己来导演，延续的故事似乎永远也不需要结尾。但在大学里，能够放下所有任务专心地睡上一觉是很稀有的事情。超时的午睡，总让人累积着罪恶，心里焚烧着焦灼，赖床时心也总是悬着的，我频繁地睁眼看看时钟，最终不得不向心魔妥协，离开温暖可爱的被窝。

在冰凉的雨天，躲在昏暗的房间睡一个长长的午觉，是我一直以来觉得很幸福的事。小的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住在巷子里，每家每户的房子都挨得很近，屋檐交错夹叠着，一到下雨天，雨水便顺着这家房顶的瓦片下滑，跌入那家屋檐的缝隙之下，几番跌撞之后下滑速度慢慢增加，最终经过别家的铁棚反弹，溅射到奶奶卧室的茶色玻璃窗上，发出一阵“啪嗒啪嗒”的声音。奶奶在午睡前，总不忘帮我把被子的每一个角都仔仔细细地塞好，我被厚实的棉被包裹着，闻着枕巾上那股淡淡的樟脑丸香，缓缓地将眼睛闭上，浅浅地呼吸，进入酣甜的梦乡。寒日里日光渐斜，“收买烂野啦喂，彩电冷气洗衣机……”回收家电的三轮车阿叔快速穿行在狭窄的巷子之间，进行今日最后一轮吆喝；阿叔的吆喝声才刚远去，各家各户的厨房里又传来“唰唰”的洗菜声、砧板上清脆的切割声、热油滚烫入锅“哧啦”升腾的翻炒声……不一会儿，饭菜的香味儿由各家各户的厨房、厅堂、天街悠悠地飘溢出来，这会儿是再也躺不下去了，我从暖暖的被窝中钻出来，寻着香味跑到厨房里去。

越来越长大，认识到了时间的宝贵，实在不敢随意地睡上长长的一觉了，一堆事情总是安排得明明白白的。即便回了奶奶家，看着奶奶佝偻的背影和不再那么麻利的手脚，发现她还常常听不见人说话，我也不忍心自顾自地睡上一觉，待着她一个人伺候我们家。小的时候我不曾帮过奶奶什么忙，只会自顾自地睡上长长的一觉，长大以后即使再也寻不回那种“幸福感”，但我却因为自己已经有能力为奶奶分担一点家务事，拥有更踏实的幸福。

寒雨像花，睡意似茶，童年的回忆在午后的窗前拖过一笔画，似一缕瘦细的青烟，袅袅地在雨中融化。如今，偶尔还能够悠然写意地睡上长长的一觉，也许已是对午睡这一童年记忆最大的提醒和保留了吧。